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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著自由的血液,六四運動者顏柯夫:「有一種鳥被關在籠子裡,牠會撞到死為止。」

    2019-06-04 10:58 / 作者 黃瑞珍

    我是顏柯夫,現在是位藝術家,來自四川。是30年前的今天,6月3日晚上一直待到6月4日早上,離開天安門廣場的最後一批人之一。


    顏柯夫。(攝影/黃瑞珍)

    從小就立志當一位畫家、藝術家,政治並不是我的理想。但因為我天生愛自由,以及在黑五類的家庭背景下長大,當時又是個充滿正義感的熱血青年,看到出事了,好像不參加過意不去。接下天安門廣場指揮部物資處處長才兩個多月,事情就發生了。



    6月3日,解放軍進城,我們衝到外面攔軍車,等想要回來時,天安門廣場已經被圍起來了。後來進去救人,也不知道他們是死了還是沒死,只能趕快送去醫院。



    雖然在6月4日離開了天安門廣場,可是有部分的我們已經注定留在那了。



    那是我對共產黨的分水嶺,我並不恨中國,但我不願回去,因為如果我被你統治,那是個恥辱。我性格裡面最強的特徵就是自由,有一種鳥,你把牠關在籠子裡,牠會撞到死為止。



    其實,在我來到台灣的頭兩年,常常做惡夢,夢到回到大陸,回到天安門廣場,那是個很痛苦的過程。當你親眼所見,手上摸到血,當下未必知道那個痛,是後來慢慢越清晰,會常常想起在你手上的那個人,現在在哪裡?是死掉還是活著?

    顏柯夫畢業於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天性愛自由,在1989年參與了中國六四運動。(圖片提供/顏柯夫)

    在香港黃雀行動的幫助下,9月30日成為我的重生日──他們跟我約好時間、地點,出錢找「蛇頭」,找好漁船,從珠海拱北帶我偷渡出去,過程回想起來,像是演電影一樣。



    到了澳門外海的一個小孤島「氹仔島」後,我被安排住在青洲的聖類斯中心,那是天主教收容精神障礙者的慈善機構,就在那住了兩三個月。那段期間,香港救總(原中國大陸災胞救濟總會)將我們的資料送到聯合國難民署,並分發到各個大使館,經過幾個面試後,我最後選擇了台灣。



    當時台灣的大陸災胞救濟總會給我一筆錢:兩千塊美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錢。我用來買了生平第一個隨身聽,放卡帶的那種。那時候印象很深,正好聽到童安格的走在忠孝東路(歌詞出自〈讓生命等候〉,1989),開始每天唱,幻想忠孝東路是什麼樣子,那也是我認識台灣的第一個地名。



    那幾個月感覺前途茫茫,畢竟大學剛畢業,本來要去工作,結果人生完全不一樣了。不過離開的時候其實滿風光的,是由澳門特警送我上飛機到香港,到了則是香港特警來接,我永遠記得那一幕,心想,「放心了,知道前途有了,有看到點希望了。」搭上華航,到了台灣,一下飛機就有人喊著:「歡迎回到自由中國。」

    剛到台灣時的顏柯夫。(圖片提供/顏柯夫)

    雖然救總有提供20萬台幣的安家費,但其他就得靠自己。決定不繼續念書後,我看報紙找了第一份工作:三溫暖的服務生。本來不知道三溫暖是什麼,做了三天才知道,原來是這樣!不做了、不做了。後來的工作就慢慢回到本行,做媒體美術、做雜誌、做設計,做過最有意思的雜誌就是《Play Boy》。



    還有一個比較有趣的故事,救總一來就給我們兩萬台幣去買衣服,結果我去以前在西門町的來來百貨,買了一套訂製西裝,錢就沒了,還被說:「你怎麼那麼奢侈啊!」我們根本沒有台幣大小的概念啊!

    示意圖,圖為1979年剛開幕不久的來來百貨。(圖片來源/網路)

    在媒體打混多年,但我畫畫的那個夢沒有變。後來回頭一看,唉唷!50歲了,不能再混囉!就下定決心轉型,辭掉工作,我要實現做藝術的夢,一步步辦畫展、駐村;也慢慢沉澱下來,找回喜歡爬山、喜歡大自然的天性。每當回到山裡,就有一種安寧感,我真真實實的做自己、生活。



    我想表達的是,把自己的藝術跟生命結合在一起,也是種幸福。



    我現在的成果不是因為六四,而是因為我的天性,才會去參加六四,所以如果要講我的藝術創作跟六四有何關連的話,我覺得是藝術拯救了我,療癒了我。




    走在忠孝東路,閃躲在人群中;

    在我的內心深處,掩埋著一段錯誤。



    我在恐懼中逃避,那無名的譴責;

    恨我不能提起勇氣,面對一切報應。



    讓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個漂流;

    讓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個傷口。



    ──童安格〈讓生命等候〉


    爬上北大武山的顏柯夫。(圖片提供/顏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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