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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主權移交26年】「我看著這群過時的老暴君心想…」末代港督彭定康日記 還原1997移交現場(下)

    2023-06-30 13:45 / 作者 李佳穎
    1997年6月30日,彭定康的座車訣別港督府。黑體文化授權刊登
    2023年7月1日,香港回歸中國26年,而末代港督彭定康在去(2022)年香港回歸25週年之際出版了《香港日記》,讀書共和國集團的黑體文化出版社今(2023)年出版中譯版,當中記載了彭定康自1992年接任港督至1997年香港主權移交之間5年的日記。《太報》取得黑體文化授權刊登,分成上、下集,全文刊登彭定康於1997年6月30日、港督府與英方告別儀式當天的日記。「譯注」為書中註釋內容,「編按」內容為《太報》所註解。此為下集:

    我們搭車回到不列顛尼亞號,天空開始綻放絢爛的煙火。換上乾爽的衣服後,我們回到會展中心參加晚宴前的招待會。我和一個又一個窘迫不安的中國官員握手。那些多年來拒絕接近我的人,被迫以尷尬、略微沮喪、甚至緊張的姿態接受我這位「三違反者」愉快的致意。所有來自北方的朋友都在場――錢其琛(編按:時任中國外交部長)、魯平(編按:時任中國港澳辦主任)、周南(編按:時任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以及前任中國駐英大使馬毓真。

    在宴會上,我坐在雪麗.布萊爾(編按:時任英國首相布萊爾的夫人)和歐布萊特國務卿(編按:時任美國國務卿)之間的主桌。布萊爾夫人非常健談。我們針對教育的議題進行了愉快的談話,發現我們在這方面似乎意見一致。我認為她是位聰明伶俐的女士。歐布萊特國務卿問我和中國打交道的情況,我像往常一樣滔滔不絕地表示,他們必須把貿易和政治議題分開,並在歐洲和美國之間建立更好的協調機制,因為我意識到,實際上,向中國磕頭並不是走後門的唯一方式。

    這場宴會的時間創下了紀錄,接近尾聲時,我和郭偉邦(編按:時任英國外相)一同到入口與江澤民碰面。在我們匆忙下樓見他時,我們在路上遇見李鵬和他的隨身護衛。會展中心的入口大廳被中國的保安人員團團包圍,他們的耳朵裡塞著小塊塑膠片,但即使他們為數眾多、不斷對著電話激烈吼叫,也無法阻止江澤民的座車錯過入口,然後必須倒車。

    他緩緩步下賓士車,活像是穿著過短長褲的演員朗尼.科貝特(Ronnie Corbett)。我們帶他到樓上,開了個無關緊要的會議。江澤民、李鵬、周南、董建華和其他人坐成一排,對面有親王、布萊爾、郭偉邦、國防參謀長和我。成群的攝影師、官員和記者則站在房間兩側。江澤民開始大肆宣讀一些「一國兩制」的空洞言論。

    親王在沒有準備講稿的情況下做出不錯的回應(內容大意是我們在《中英聯合聲明》中達成的協議),此時東尼.布萊爾低聲問我,「我該發言嗎?」我說,「是的,您是下一位。」接著他適時地補充剛才親王的即席演說。這時,李鵬表示香港應該「是座橋梁而非障礙」,這句話是中國人從郭偉邦口中學來的新口號。

    就這樣,會議結束了。很顯然地,剛才的雙邊會面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我看著這群過時的老暴君,心想:「為什麼我們讓自己被這些人欺負?他們大多數根本沒什麼能力,並且對這個世界感到恐懼。他們就只會欺負別人。」我在他們身上看不到任何優雅的舉止和自然流露的威信。我相信,如果今天的與談對象是喬石或朱鎔基,我們肯定會有不同的看法。

    最後則是主權移交儀式。這個儀式拘謹且規模不大,最好愈快結束愈好。我回頭看了中方的高級賓客,他們被安排在蛋盒般的席位上,這群列寧主義的活化石既富裕又有權有勢,行事有些齷齪、殘忍、腐敗,平庸到令人沮喪的地步。我轉向右邊,和我的女兒們眨了眨眼。江澤民粗聲粗氣地高聲發表演說,還替自己拍手,而中國的賓客也在所有恰當的時機盡責地鼓掌。接著中國的儀隊踢起正步,降下了英國國旗並升起他們的國旗。

    1997年6月30日,彭定康的座車訣別港督府。黑體文化授權刊登

    現在是我們所有人握手的時刻,之後我們得盡快離開,留下希思(編按:時任英國下議員)、賀維(編按:前英國外相)和夏舜霆(時任英國副首相)向新秩序和臨時立法會致敬。賀維一直打電話告訴記者,說我不願意像南非的戴克拉克(Frederik Willem de Klerk)那樣心甘情願把政權交給曼德拉(Nelson Mandela),簡直是一場悲劇。真是一派胡言!誰有資格當曼德拉?江澤民或李鵬?(譯注:曼德拉是人權鬥士,但李鵬與江澤民顯然只會迫害人權。)

    在碼頭,我們的許多好友聚在一起,準備給穎彤和我最後的擁抱。(親王說:「他們都說他們和你打過網球。」)我所有的決策局局長們、行政局議員以及其他幾位高階官員都匆忙地搭車來到碼頭,這可不是件政治正確的事情。我們也擁抱了他們。我第一次親了安生,並祝她好運。我只能以輕快和故作愉悅的心情來應付這種情緒。

    我與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帶領的一群不知所措的官員們握手,然後與郭偉邦和她那開朗的醫生太太瑪格麗特做最後的道別,他們親吻了我的臉頰。穎彤和女兒們看起來都好極了,她們在我前面走上皇家坡道,激動的神情全寫在臉上,臉上掛滿了淚痕。我走在最後頭,緊跟在親王後面。當不列顛尼亞號上的樂隊演奏起〈友誼地久天長〉時,我轉身揮了揮手。

    這一切就這樣劃下句點。我們緩緩駛離碼頭,人群不斷歡呼和揮手,高唱著〈統治吧!不列顛尼亞〉(Rule Britannia)。在查塔姆號和護航巡邏艇的跟隨下,我們駛入了河道中央,在無盡的燈海下駛向港口,每扇窗戶似乎都被閃光燈照到快爆炸了。

    一支小型艦隊跟著我們來到鯉魚門,岸上聚集了人群,為即將離開的壓迫者歡呼。然後我們駛入夜色與廣闊的大海之中。穎彤和我給了女兒們一個擁抱,然後就去睡覺了。我累壞了。雖然很疲憊,但我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快樂。我的任務完成了,穎彤和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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