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之惡」：南韓人為何轉念想要核武？

南韓總統尹錫悅今天（4/24）赴美國展開為期一週的國是訪問，韓美共同防禦北韓威脅必然是尹錫悅與美國總統拜登會談時的主題之一。近年來，南韓民間認為應該擁有核武的呼聲越來越高，過去這個想法曾被邊緣化，而今死灰復燃，英國廣播公司（BBC）一篇文章分析，這個轉變不僅是因為北韓侵略性提高，與美國也有關係，為了確實自衛，核武或許是「必要之惡」。

BBC報導，發展核武的想法現在已經變成南韓社會主流，南韓總統尹錫悅在一次國防會議上也提出了這個可能性，成為南韓近幾任總統當中唯一一個把核武放到檯面上談的人。南韓媒體專欄近來每天都在鼓吹這個想法，且民間支持率高達約75%，凸顯南韓對北韓威脅的焦慮。尹錫悅26日與拜登會面時，談及此事的機率非常高。

1970年代南韓朴正熙政府時期，曾秘密計畫發展核武，但被美國發現。美國給南韓兩個選擇：一是繼續發展，但失去美國保護；二是美國用手上所有核武戰力來保護南韓。南韓當時選擇了美國，於是數萬名美軍持續駐紮在南韓至今。

然而，時局已經發生重大變化。北韓持續鑽研可以打到美國的先進核武，這讓南韓人開始擔憂，美國還會否繼續支援南韓防禦。

擁核武不等於和平，例如印度和巴基斯坦

假如北韓領導人金正恩攻擊南韓，迫使美國干預，金正恩於是威脅美國，除非美國退出戰爭，不然就在美國上空引爆核彈，那美國會怎麼做？冒著舊金山變成廢墟的風險來拯救首爾嗎？由政治人物、科學家和軍事專家參與的南韓核政策論壇（Nuclear Policy Forum）在一次餐敘上討論的結果是，美國可能不會去冒這個險。

論壇主席、南韓世宗研究所（Sejong Institute）北韓研究中心主任鄭成長（Cheong Seong-chang）認為，北韓若重啟核試驗，南韓就應該退出《核不擴散條約》（NPT）；若金正恩拒絕討論放棄核武，南韓也就開始研發自己的核武。鄭成長認為，在擔憂南韓也可能用核武報復的情況下，金正恩就不大可能發動核武，朝鮮半島爆發核戰的可能性也會降低。

不過，美國智庫「北緯38度」主任陶恩（Jenny Town）則指出，核武越多，不會讓南韓變得比較安全，「如果看印度和巴基斯坦的例子，就會發現不是那樣。雙方都用核武武裝自己，感覺比較像雙方允許對方更過分一點」。

擁有核武的南韓，絕不是美國想要的，但在南韓人心中餵養這份陰影的，就是美國自己。2016年時任美國總統川普指責南韓搭便車，揚言要南韓為駐韓美軍付費，否則就從南韓撤軍。這番話當時帶給南韓的擔憂，並未隨著時間流逝而減少。越來越多南韓人意識到，美國承諾的效力會隨著每屆總統而改變，於是轉而支持南韓核武。

擁有核武的意念已深植南韓民心

BBC記者在一個週日下午走訪首爾一間汗蒸幕（三溫暖），那裡有出身背景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來此消除身上累積了一週的痠痛，並且享受啤酒和炸雞；在這樣的場合討論核武似乎很奇怪，但近日這已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

31歲的受訪者具成旭（Koo Sung-wook，音譯）2010年服兵役期間，南北韓發生延坪島砲戰；他回憶，「當時危機感大爆發，部隊裡的人都在打電話給父母、寫遺囑」。他認為，「美國不會用他們的核武來保護我們的。所以我們應該要掌握自己的國防」；而且現在他擔憂的不只北韓，還有中國，「我們被這些軍事強權包圍，如履薄冰，要能匹敵，我們就必須有核武」。

汗蒸幕裡幾乎每個人都認同具成旭的看法，就連82歲的洪仁秀（Hong In-su，音譯）也是。幼時經歷韓戰的她過去反對核武，但現在不情願地承認，核武是必要之惡，「其他國家都在發展自己的核武，我看不出我們該怎麼在沒核武的狀況下立足。世界一直在變」。

另一名女性受訪者擔憂美國會否保衛南韓，認為有核武總是比較好，以防萬一；另一名年輕媽媽則是擔心，美韓關係可能隨時會發生變化。

美國要在朝鮮半島丟核彈甚至不須通知南韓

美國現在正忙著安撫南韓，向南韓保證他們堅若磐石的承諾。本月稍早，美國核動力航空母艦尼米茲號停靠在南韓釜山，但令美國決策者失望的是，這種保證似乎已經失去效果。

南韓政壇也越來越擔心自己被蒙在鼓裡。在現行約定下，如果美國要對朝鮮半島發射一顆核彈，拜登甚至沒有義務提前告知尹錫悅。「北緯38度」主任陶恩說，至少要成立一條熱線，讓大家知道這一切都是美國總統的決定。

南韓正爭取參與更多核武規劃和執行，這可以是美國核武部署於南韓，或者類似美國與歐洲的核武共享，讓南韓可以在戰爭爆發時使用美國核武；比較沒那麼極端的方式，則是美韓成立一個聯合核武計畫小組。

美國不大可能讓南韓有太多參與核武的權限，但很清楚它必須提供一些具體的措施，讓尹錫悅可以視之為協商勝利、給南韓大眾一個交代。即使如此，這種虛晃一招也可能已經出得太慢，擁有核武這個在過去顯得不可思議的想法，而今已經深植南韓人心中，很難連根拔除。

只能對後代說聲抱歉

轉向核武是一個重大決策，目前的國際秩序是建立在核不擴散的基礎上，會危害這個秩序的國家，例如伊朗和北韓，都付出了很高的代價。有些專家認為，南韓人民可能還沒思考過擁有核武的後果：美國可能會撤回共同防禦的承諾、中國可能會懲罰性制裁南韓，南韓最後可能成為另一個被孤立的國家，失去現有的各種光環。

不過，首爾汗蒸幕裡的民眾，只有一個人認為南韓會成為現代版的「邪惡軸心」成員國，多數人則不以為然。

BBC也指出，南韓成為邪惡軸心國的機率很低，因為南韓在國際戰略和經濟上都太重要了，各國不大可能像迴避北韓那樣疏遠南韓。大多數分析師甚至不認為美國會因為核武而結束與南韓的同盟關係，比較關注的是南韓擁核武可能會動搖核不擴散的秩序，導致更多國家效法。

但在一片支持核武的聲浪中，還是有人看見更久之後的危險。承認核武是必要之惡的82歲奶奶洪仁秀用了一句南韓俗諺，直譯是「掉進自己拉的屎裡」，意思接近「適得其反」。洪仁秀奶奶說：「我的確覺得核武終將反過來傷害我們。我為下一代子孫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