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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載校園3-1】教改幾乎年年有新政 減不掉的行政負擔拖垮教師

    2023-10-23 07:00 / 作者 吳尚軒 / 記者
    教育政策幾乎每年都有變革,成為教師難以承受的重擔。示意圖,教育部提供
    2019年新課綱上路、2021年雙語教育推動、2022年生生用平板執行、2023年本土語正式納入課程;隨著時代改變,教育不得不做出改變,幾乎是以一年一變革的速度在前進,然而在行政人力長期過勞、更迭快速的情況下,幾乎每一項改變都對教學現場造成翻天覆地的變化,立意良好的政策彼此堆疊下,卻成為老師難以承受的肩頭的重擔……

    「現在午餐就是隨便吃一吃,因為每天中午都有會要開。」接受採訪時,在嘉義擔任校長的宏哥(化名)一面露出苦笑,一面跟記者分享,手機裡每天都有超過2000條工作訊息,而這不僅是他特有的情況,同縣市的校長群組裡,每天都輪流有人在喊要「救火」,一下是找不到代課教師,一下是申請計畫卡關。

    今年教師節前,台灣未來學會、瑩光教育協會等4個民間教育團體,聯合發佈調查結果,顯示在滿分10分的情況下,全台教師的平均壓力分數高達6.94分。
    老師壓力大,全台教師不快樂原因前五名,就有3項跟行政作業有關。示意圖,陳品佑攝

    細看讓老師們不快樂的原因,前5名中,就有3項和行政作業有關,而該份調查也顯示,對一名專任教師來說,每天平均10.6小時的工時裡,有2.5小時是教學準備,但同樣有2.5小時,是要進行行政工作。

    而對組長以上職位來說,每天有將近5小時在處理行政工作,已經是種常態。宏哥說,校長們彼此聊天時就會發現,現在各校的主任、組長,幾乎都是1、2年就會離職,「大部分學校根本傳承不了經驗。」

    不過校園裡的行政工作沉重不堪負荷,已經不是新聞。

    行政減量仍累翻?教育現場這幾年改變了什麼

    「台灣國中小老師的行政職,多在做疊床架屋的工作,每天有『寫不完的報告、做不完的評鑑』……對教育的主體學生有何幫助?」

    2017年8月,在國發會的公共政策網路參與平台上,出現了這樣一則提案,呼籲校園裡與教學無關之公文、報告、計畫等大幅減量,上線僅僅一週就突破8000人附議;「行政大逃亡」是那幾年教育圈的熱議字眼,指的是老師們不願意擔任組長、主任等行政職,紛紛各找理由閃避,或者「撐」過1年後就匆匆離去。

    當時教育部的回應是,其實從2015年就已經開始推動「行政減量」,包含減少評鑑訪視的頻率與項目,並持續簡化指標,不過轉眼間將近10年過去,看在現場眼裡,忙碌的項目不同了,忙碌程度未必有所減少。

    宏哥便指出,如今評鑑、考核雖然減少了,但是配合新課綱、新教育政策推出的業務並沒有比較簡單,「我們很難明確說,到底減少多少,又增加多少。」
    近年教改內容與新增業務。

    大量的變化,一者來自教育改革,每個項形容起來都可以是翻天覆地。2019年,延宕多時的108課綱終於上路,徹底翻轉過去的教學模式;2021年,教育部的2030雙語計畫開始執行,推動學校以雙語授課;隨著新冠肺炎疫情在2020年來襲,遠距教學成為主流,教育部也在2022年推動生生用平板政策,要求所有老師增加數位教學能力;而根據《國家語言發展法》規定,本土語言課程也在同一年9月開始列入中小學必修課程。

    如今打開國中小學的課表,恐怕會發現,和各位讀者過去印象的不大一樣,是所謂「一生一課表」,每個學生都有客製化的不同課程。

    要兼顧多元,現場必須付出更多力道。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今年(2023)5月發佈針對全體教師的調查結果,顯示雖然有近6成教師認同新課綱實施方向,但也有超過7成教師認為,新課綱造成師生負擔過重。

    校長、主任領頭衝 最忙就是找人找錢

    過去老師只要有課本,就可以自行完成所有教學,但新課綱上路後,校本課程、多元選修等課程要求教師跨領域開發新課程,尤其為了滿足學生不同的選課需求,多元選修課需開設學生所需學分數的1.2-1.5倍,簡單說,就是老師要自行開課,還要跟別人合作開課,「這些都要行政人員在背後帶動,才有機會推動。」宏哥如此表示。
    為了滿足學生不同選課需求,老師與行政人員疲於奔命。示意圖,廖瑞祥攝

    其實在採訪開始前,宏哥才剛掛掉一通募款電話。「現在我們都要到處努力找錢!」他說。

    不管是因應升學,或單純帶學生增廣見聞,如今學校越來越常把學生帶出校園,進行戶外教育或參訪,而宏哥指出,像是他想帶學生去法院參訪,光是最簡單的費用,至少就要拿出每台遊覽車1萬2000元的交通費,考量到學校裡不少學生是清寒家庭,也只能想辦法找寫計畫,跟政府機關申請經費,如今他手上就有15個計畫正在申請,「忙到凌晨是很常見的事。」

    「我們已經習慣了,反正做行政就是要被罵的。」宏哥苦笑,每當新政策推出,現場一定都是千瘡百孔,這一路上少不了這樣的事情,像最近各校焦頭爛額的目標,就是在《國家語言發展法》規定下,在去年(2022)正式列入必修的本土語言課程。

    他舉例,像是為了避免師資不足,國教署5月時就要學校預估,下一學期會開多少課程,但根據規定,本土語言課程是由學生自由選擇語種,只要有人選,哪怕全校只有1名學生要學,也得開出課程,「5月時我高一新生都還沒入學,我怎麼知道要開多少課程?」

    怎麼開課,還牽涉到什麼時候上課。宏哥舉例,假設某班週二下午要上本土語課,可能是一部份學生在本來教室上閩南語,一部份要去其他教室上客語、原住民族語,常常一個班級就要開出3-4種課程,今年他們全校總共就開了52堂課,有些學校為求便宜行事,會引導學生全部選同一種語言,但他希望還是兼顧學生的多元選擇,甚至有學生想選全國只剩下100多人的拉阿魯哇族語,連要找到老師都有困難,也只能設法申請直播共學,透過遠距、視訊方式上課。

    「本土語要給予尊重,但沒有配套確實讓現場很混亂。」在桃園擔任國中教學組長的阿齊(化名)也有同樣苦惱,他指出,本土語言教師大多是所謂的教育支援人員,類似巡迴各校的約聘人員,排課程時,要和同地區其他學校搶時段,更麻煩是他們假若臨時要請假,也不像其他學科那麼方便找到代課。

    儘管教育部推出的另一個配套,是讓現場教師在通過認證後兼任本土語教師,但阿齊感嘆:「現場我們的總人力還是一樣,卻要負擔更多東西!」比如一名歷史老師兼任本土語教師後,雖然可以幫忙上2節客語課,但結果就是又有2堂歷史課要找人幫忙上。

    類似的人事亂流,在雙語教育推動時也上演過一次。阿齊舉例,自己學校裡有2位外籍教師,經費、考核、工作契約都要由教學組處理,還要提成果報告給教育局,如今各校幾乎都有一位專責處理雙語教育的教師,除了人事之外,同樣要撰寫計畫申請經費。

    局處、民代到家長都關切 學校主管成夾心餅乾

    校園內忙上忙下師一回事,來自校外的「關心」也是一種壓力。《太報》訪問過程中,包含北北桃基、高屏嘉南,或者中彰投,也就是幾乎全台各地的教師、校務主管都坦言,常要因為主管機關或民代的關切而重複填寫資料,阿齊就舉例無奈指出,像因為有議員關切,所以他們幾乎每2-3個禮拜,就要填報一次本土語教師人數,「但你只是一直問我缺多少人,我還是找不到人啊。」

    就算放學回家,阿齊也常常要繼續處理業務,光是公文每天就至少要收30封以上,大多是各單位的研習或政令宣導,而除了正式公文以外,跟教育局主管的Line群組裡,也時常要求各校回報資料或發佈命令,「有時候承辦會先line說,明天可能要去什麼活動,這種我們也可以理解,他可能公文卡在某個流程,但事情要先趕快做完。」

    為了補齊聘請教師所需的經費,阿齊手上計畫從國際教育寫到族語補助,同時還要接到家長關切學生會考成績,「這些都沒有不好,但這矛盾的是,要推這麼多政策,又要學生學科表現變好。」擔任行政工作轉眼也過了10年,他坦言,現在不少老師無力感很重,大量的工作堆上來,卻搞不清楚目標,或者目標彼此衝突,也讓他們越來越缺乏動力。
    工作量大,卻搞不清楚目標,讓第一線教師坦言無力感很重。資料照,陳品佑攝

    一名北部的課程督學則對記者分享觀察,指出這幾年下來,一開始最大的影響是108課綱,好不容易終於慢慢穩定了,接下來又遇到雙語教育、本土語,還有疫情跟數位教育,儘管評鑑確實簡化,但新增的業務與要求卻不斷追著現場跑,「而我們的升學體制其實沒有太大改變」,像是本土語言上路後就能觀察到,各校常被家長抱怨,「英文都學不好了,哪裡還有力氣多學一種語言?」

    「大家只是把教學現場當提款機。」對於目前現場的影響,全教總理事長侯俊良認為,當行政人員負擔過重時,就會減少對教師教學的協助,也會增加流動率,新接手的人員又不熟悉業務,就會造成惡性循環,也無法執行長遠規畫,此外,行政人員本身也還有課要上,像是組長通常每週都還有5、6節課,更會影響這些課程的情況。

    但事實上,這些都還可以算得上與課程「直接相關」的業務,讓現場教師更頭痛的,還有各種處在中間灰色地帶的教育任務,這些事有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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