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功堂主影評｜《龍與雀斑公主》：只要我忍耐，一切都會過去？

「U 就是另一個現實， AS 就是另一個你。現實無法重來，但在 U 可以。」

小鈴幼時目睹母親為了拯救一名孩童而喪命，她因此變得封閉，不再與父親溝通，也不在人前歌唱。為了鼓勵小鈴走出童年陰影，好友小弘帶領小鈴進入擁有五十億會員數的虛擬網路世界「U」，小鈴在網路世界中化身成歌姬：貝兒，她的優美歌聲以及動人的歌曲創作，立刻受到廣大網民的歡迎。與此同時，一個名叫龍的神秘男子，四處破壞「U」世界的和平，「U」世界派出正義隊員四處追捕龍。然而，小鈴卻在龍的身上，看見了與自己相似的痛苦，決定要幫助對方......

向《美女與野獸》致敬

細田守導演的《龍與雀斑公主》，是一次頗為大膽的嘗試，將迪士尼的《美女與野獸》巧妙地融入新作之中，並且賦予這個故事一個全新的生命。

在《龍與雀斑公主》中，網路用戶（村民）很容易遭到煽動，有時參與暴力，有時又能展現人性的光明面；正義隊長賈斯汀（加斯頓）性格既自戀又自大，對賈斯汀來說，世界應該只有一種秩序的存在，亦即「賈斯汀認可的秩序」；龍（野獸）對人與世界不抱信任，習慣用武力來保護自己／宣洩壓力，並且躲在城堡中，拒他人於千里之外；小鈴（貝兒）被同學視為怪咖，成為校園（村落）裡的邊緣人，內心的聲音（歌聲）從未被他人聽見（小鈴在片中演唱的多首歌曲，也是在跟迪士尼的歌舞片型致敬）；「U」世界則像是神仙教母的化身，賦予野獸和貝兒一道又一道的考驗，唯有通過考驗，才能重獲新生；至於小鈴的好友小弘，其實就是《美女與野獸》片中，那匹載著貝兒來到城堡的馬兒。

最有感的劇情設計

片中，公主不再是為了拯救父親而進入城堡，而是為了振作自己的生活才做出改變。小鈴在片中引吭高歌的畫面，有抒發心情的意義，也有女性勇於發聲、展現自我的改變。野獸在《龍與雀斑公主》裡，亦非驕縱的王子，而是心靈受創的孩子，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成人暴力的孩子，在潛移默化中學會家長的行徑，並以更大的暴力來取得內心的安全感。這個劇情設計很有感，小時候，我們常覺得自己長大後不會變成跟父母一樣的人，但要到了一定年紀後才會發現，自己最終還是變成了跟父母極為相似的人。

「只要我忍耐，一切都會過去。」電影裡，惠（龍）在遭受到父親的暴力對待後，說出這句台詞。這段話是《龍與雀斑公主》最打動我的一刻，不只講述惠的憤怒與怨懟，也點出小鈴的內心狀態，一直以來，小鈴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母親死亡的悲劇，她以為只要悶不吭聲、咬牙撐過，也許就會淡忘喪母的痛苦。然而，不去正視內心的創傷陰影，並不會讓傷口癒合，反而會因為疏於照顧，而讓傷口持續地惡化。

與「細田守」經典動畫呼應

《龍與雀斑公主》一邊跟《美女與野獸》對話（把虛擬網路導入童話故事中），一邊又將導演過往的作品主題，全數串聯一起：青春的徬徨與無助、愛情的青澀與甜美，會讓人想起《跳躍吧！時空少女》。沒有粗暴地否認科技帶來的幫助，也沒有一面倒地全心仰賴科技，跟導演的《夏日大作戰》非常相近。家庭教養、父母與兒女的親疏關係、以及對於死亡和別離的討論，可以在《狼的孩子雨和雪》找到連結。

另外，《龍》片裡的「 U 」世界，跟《夏日大作戰》的「 OZ 」虛擬世界或是《怪物的孩子》裡的「澀天街」，都有異曲同工之妙。《怪物的孩子》或《狼的孩子雨和雪》等片的「人獸戀」（親情與愛情），也能在《龍與雀斑公主》看到相近的設計（對導演來說，愛情、親情與友情等，是可以跨越種族間的差異）。

劇本野心大但細節龐雜

然而，儘管《龍與雀斑公主》的畫面華麗、歌曲動聽、情感溫柔、內容涉及網路霸凌、家暴、自我成長，具有教育意義，但這部影片始終沒有真正地打動我。

（一）從《夏日大作戰》到《龍與雀斑公主》，兩部作品相隔十二年，人們對網路世界的想法與觀感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如果《龍與雀斑公主》早十年推出，或許我會更喜歡這部片子。然而，過去幾年的網路環境越來越混亂，想要取得大程度的「共識與信賴」其實很難做到，看到片末所有人跟著貝兒一起高歌並散發正能量，我內心只有：「這件事不可能會發生吧？」的苦澀感。

（二）無論是《跳躍吧！時空少女》，藉由超能力的消失，來隱喻青春的消失；《夏日大作戰》完美地將傳統與科技、個體與群體等反差情節漂亮地融合在一起；《狼的孩子雨和雪》從母親與孩子的互動講到生命中必然的別離；《怪物的孩子》把師傅對學生（父子關係）的愛內化成學生的一部分，成為年輕世代繼續成長的養分（武器）等，這些作品裡的議題都很小心翼翼地「藏」在劇情中，讓觀眾自行感受。

反觀《龍與雀斑公主》，太貪心地想要將細田守導演所有在乎與在意的題目全部講過一遍，議題過多而電影篇幅又不夠長的情況下，導致劇本有種「野心太大，細節太雜」的感覺，例如合唱團員的婆婆媽媽們為何會知道小鈴就是貝兒？小鈴找到現實生活中的龍兄弟（惠與小知），未免過於巧合與簡單（兄弟倆還剛好人在街上碰到小鈴...）、為何小鈴的親友會答應讓她「單獨」去找龍兄弟（不覺得讓一個年輕孩子，獨自面對一個有著暴力傾向的成人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嗎）？龍口中的控訴「幫助幫助幫助，沒有人真的可以幫助到我們。」，有任何實際的改變嗎？小鈴返家後，龍兄弟就更懂得保護自己不受父親的傷害嗎？

一直以來都很欣賞細田守導演的作品（導演總共拍了六部長片，前四部我都非常喜愛），可惜《龍與雀斑公主》無力將龐雜的劇本處理得細緻而不紊亂，期待細田守導演能夠找回拍攝《跳躍吧！時空少女》、《夏日大作戰》時期的自己，專注講好一個簡單又情意深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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