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童成俄宣傳工具　馬立波倖存者驚見鄰家孩子擁抱俄軍

俄羅斯總統普丁為紀念他發動全面侵略一週年，24日在莫斯科舉辦了盛大遊行和音樂會。這種大內宣手法並不新奇，但令烏克蘭人心酸憤怒的是，他們在電視上看見了去年曾和他們一起躲在防空洞裡的小孩子們。這些兒童被俄軍從馬立波（Mariupol）帶走，而今在電視上「感謝」侵略他們家園的人。

英國《觀察家報》報導，普丁這場戰爭週年盛宴的焦點時刻，是一名15歲少女安娜．納烏緬柯（Anna Naumenko）站上莫斯科盧日尼基體育場大舞台的那一刻。納烏曼柯致詞感謝一個名叫「尤里．加加林（Yuri Gagarin，與俄國最知名太空人同名）」的士兵救了她：「謝謝尤里叔叔救了我、我妹妹和馬立波成千上萬的兒童」。

然後一群烏克蘭兒童一湧而上擁抱「尤里叔叔」。這一幕看在馬立波居民眼裡實在五味雜陳，有說不出的震驚，以及噁心厭惡。「最可惡的是，這些都不是演員，他們真的都是馬立波的孩子」，不到一年前，他們才和這些孩童一起擠在防空洞裡躲避俄羅斯的飛彈，在俄軍攻陷馬立波前忍受連月寒冷和飢餓。

馬立波自去年2月24日開戰後不久就被圍城，俄軍直到5月才攻下這座城市。三個月的圍城讓馬立波幾乎成為鬼城，缺乏飲水、糧食、燃料和能源，是去年上半年最慘烈的戰場之一。

一名曾是馬立波居民的烏克蘭人指著「尤里叔叔」左手邊頭戴黑帽、身穿灰色外套的男童說，「那是我的鄰居科斯嘉（Kostya）。我們住在同一棟公寓裡，在同一個避難所度過戰爭的第一個月」。

這名前居民去年3月20日被撤離馬立波，此前一直向《觀察家報》提供當地消息。他說，他曾和科斯嘉的爸爸一起跨過路上的屍體，去麵包廠尋找食物、打水，當時他們和其他人在一棟公家機關建物的地下室避難。

「我猜他們是被邀請到莫斯科參加這個活動的，也許是為了錢或有其他動機」，這名居民表示，「我無法斷言說科斯嘉的爸媽是親俄派，因為在全面開戰前，他們從來沒有發表過具體的想法」。

大家都是好人，只是各自成為「適者」

另一名也曾住在馬立波的居民敘切娃（Daria Shrycheva）也記得科斯嘉。當時她也在同一個地下室避難，同樣看過麵包廠附近街道屍橫遍野的場景，記得路邊的血灘在寒冷氣溫中如何凝成一坨坨果凍狀的血塊，食物和飲水越來越少，連日挨餓，多天以來只能4個人分食一塊巧克力；炸彈掉落在對街，把同行的8個鄰居炸得不死也半傷。最終她在3月下旬得以逃離馬立波。

敘切娃憶述，「科斯嘉的爸媽都是好人」，她記得科斯嘉的媽媽克莉絲緹娜（Kristina）在他們家附近一家商店工作；避難的時候，大家分享食物，科斯嘉一家也不吝拿出自己有的物資，「科斯嘉也是個很善良的好孩子」。

「我丈夫和科斯嘉的爸爸伊格爾（Igor）並肩奔跑，幫我們在砲火中取水和食物」，敘切娃說，「當我們家被俄羅斯人放火時，伊格爾來幫忙滅火。我知道他們家已經沒了，整間房子都被燒毀，也已經拆掉了」。

看見科斯嘉出現在莫斯科的音樂會上，敘切娃和其他人一樣驚訝，「我不知道科斯嘉的家人為何改變了對俄羅斯人的態度。我想他們可能是『適者』吧……他們不在乎活在誰的旗子下，設法從任何一邊保護自己的利益，也許當時他們支持烏克蘭會比較方便，現在則是支持俄羅斯比較方便」，據她所知，科斯嘉的媽媽現在成了馬立波的公家機關職員。

科斯嘉一家的社群平台帳號顯示他們都還住在馬立波，不過沒有回應媒體詢問。他們的變化凸顯烏克蘭兒童如何成為俄羅斯媒體馬戲團的一員，或許別無選擇，也或許是像敘切娃所理解的，為了生存而成為「適者」。

莫斯科盧日尼基體育場舞台上發言感謝俄軍的15歲少女納烏緬柯，也被烏克蘭媒體證實是來自馬立波。報導指出，「納烏緬柯的母親奧麗加（Olga Naumenko）是馬立波有名的部落客」，納烏緬柯一家曾在文化中心避難，又逃到和科斯嘉一家人同樣的地下室避難，後來奧麗加在路上被炸死。

目擊者說，去年4月，奧麗加出去抽菸時，被爆炸碎片炸死，埋在醫院的院子裡，留下了三個小孩「安娜、卡洛琳娜（Karolina）和丹尼（Danya）」，而安娜．納烏緬柯在莫斯科舞台上感謝「尤里叔叔」救了她們姊妹倆，但對弟弟丹尼隻字未提。

不存在俄文裡的字母，一如不現實的帝國夢

普丁舉辦的這場活動看似盛況空前，但實際上內容空洞，和過去慶祝俄羅斯偉大勝利的各種場面沒什麼兩樣。俄羅斯國家電視台說普丁21日發表的國情咨文是「年度最重要時刻」，莫斯科路邊廣告黑底白字寫明俄羅斯「不會回頭」，這些都呼應普丁2016年所說的「俄羅斯邊界沒有止境」宣言。

但即使俄羅斯政府在在宣傳終將勝利、以退出核武管制條約作為威脅，普丁仍然沒有說明俄羅斯要如何在俄烏戰爭、或者與西方的衝突中獲勝。

俄國政府動員，將20萬人拐騙到盧日尼基體育場參加慶祝活動，現場佈滿俄羅斯國旗、軍旗、以及大大的Z字，這是俄國政府在侵略後創造出的親戰符號。諷刺的是，無論俄文或烏克蘭文，根本就沒有「Z」這個字母。相同發音，俄烏用的字母都是「З」。

盧日尼基體育場的場景，就是普丁想像中的俄羅斯：忠誠愛國、為戰爭狂喜、滿滿的奴性，或許在他的腦內世界，烏克蘭人也是如此。

俄羅斯媒體人楚多柳博夫（Maxim Trudolyubov）說，普丁所發表的不過是復仇主義言論，這種演講無法感動人心，不會讓人對未來有希望，進而忠誠追隨。楚多柳博夫在戰爭之初曾寫過：「普丁說服自己，烏克蘭社會就是他用謀殺和威脅創造出來的俄羅斯社會翻版，他的電視和媒體秀多年來都只有一個觀眾，就是他自己。他用自己的謊言毒害了自己。」

而在莫斯科的另一個角落，一小群俄羅斯人聚在烏克蘭作家烏克蘭卡（Lesya Ukrainka）的雕像前寧靜默禱。這座雕像成為反戰者的非正式紀念地，一名年輕女子泣訴：「這是無止盡的痛苦，彷彿生活再也不會和過去一樣，世界已經崩潰了。我家族都是烏克蘭人，但我們住在俄羅斯。倘若我祖父還活著，他大概還會說自己是俄羅斯人，但我已經無法這樣稱呼自己了。我再也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