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的師格2-2】被檢舉才知錯！不知體罰紅線在哪　校園文化跟不上人權觀

「我去演講時很多老師都非常震驚，『原來這樣就算體罰！』甚至校長也不清楚紅線在哪。」資深教師榮哥（化名）是國教署的調查委員，除了參與調查各校的不適任教師案件外，也忙著到處開研習課程，告訴老師們到底什麼事不能做。他告訴記者，「你打來前才有老師來問，給學生開合跳是不是體罰？」
答案是，當然算。恐怕不少人聽了都會感到驚訝。

台中高中生之死震撼全台，緊接而來，是社會再度關注在校園裡，學生們到底受到怎麼樣的對待，為何老師體罰甚至霸凌學生的案例不斷發生？事實上，關鍵或許還是要回到校園文化。

《教師法》2019年修法後，教育部在相關辦法羅列一連串關於體罰的管制措施，其中包括命令學生採取特定動作，這多半也是最容易踩線的案例，包括青蛙跳、上下樓梯等都算數。

學生示意圖。非當事人。廖瑞祥攝

儘管民間零體罰倡議已久，但榮哥指出，真正在法治上的變化是這3、4年才發生，如今正是教育現場進入磨合期，實際出現衝突的時間，「現在校園文化講好聽是尊師重道，講難聽就是保守、威權」，不少老師對體罰、霸凌的界線並不清楚，往往認為只要是為學生好就沒問題，或以為拿棍子打才算，直到被檢舉才意識到不對，「沒經過案件洗禮的學校，大多還是停留在傳統觀念。」

「老實說，每個校園每天可能都有不當管教，只是沒被爆出來。」他無奈地舉例，新北市過去曾有老師因為學生午休會發出噪音，就叫學生搬椅子去陽台坐，後來調查時老師滿腹委屈說，明明其他老師也用一樣的方式，為什麼只有他被舉報？「這是典型案例，整間學校可能都是不當管教，但大家都沒意識，還有樣學樣。」

榮哥也談到，最嚴重的地方往往是重視升學的國中，這些學校常會以成績當一個學生「成不成功」的標準，甚至走出校園外，社區文化也會推崇教出最多會考5A學生的老師，但這些老師容易有不當管教甚至霸凌行為，「因為他們會把成績落後、不想讀書的學生，當成班上的害群之馬，會叫其他學生不要跟他玩、『你們不要像某某人那樣』，這就很容易構成霸凌。」

「校長不可能不知道」　他嘆漠視成幫凶

無意識的惡行可怕，而更可怕的是其他人睜隻眼閉一隻眼。

榮哥談到，校園裡有學生被針對、霸凌時，校長跟其他老師很難不知道，但大家都怕如果鬧到上新聞，就會影響名聲，尤其規模越小的學校，老師越怕會被當成「爪耙子」，過去十多年來看到的案子，大多是教育局處接到投訴，學校被上級要求後才會開始被動動作，絕少主動調查、通報的案例。

對此，他認為，校長身為最高領等人，更該負最大責任，「老實說，10個有狀況的老師裡，校長至少都知情9個，他不處理才是最大的問題」，但對於消極不作為、漠視悲劇發生的校長，目前頂多就是撤職、考績評為乙等，等3、4年過去仍能參加校長遴選，如果沒人揭露他過去的事，依然能繼續當校長。

校園心理諮商示意圖。非當事人。成功大學提供

輔導人員應緩衝師生衝突　實際卻是人手不足

榮哥認為，在家長、學生對人權意識都逐漸高漲，但校園文化還沒跟上的情況下，另一個配套的方式就是需要緩衝、潤滑機制。其實根據規定，若管教無效時，教師可以找學務處或輔導室老師協助，但他坦言實務上非常困難，「現在輔導老師的人力其實不足。」

截至去年（2022）底，全台高中以下學校共需聘用4146位輔導教師，實聘僅3986人，且當中不少為代理教師。這些老師的工作，除了要肩負校園三級輔導的心靈安全網、學生生涯輔導，不少也要參與學習歷程檔案業務。

榮哥認為，當師生產生衝突時，要有足夠人力來介入，除了輔導學生外，更重要是調和師生關係，「但大家真的太忙」，他呼籲未來可以思索，更加強輔導機制，而不是直接讓教師與學生對衝。

自以為沒問題的都會踩線　資深委員：應從師培納入法治教育

資深教師吳昌倫是前教育部教師申評會委員，申評會是教師在遭到學校申誡、警告甚至解聘等處分後，專門接受申訴並調查的單位。這幾年來，他感覺需要開會的次數越來越多，因為越來越多老師被檢舉，「其實我們調查的時候，也要常常跟他們宣導體罰的要件。」

「很多老師都會說，我是為學生好，怎麼是體罰？但體罰本來就都是為學生好啊，不然就是惡意傷害。」他說著嘆了口氣。

吳昌倫指出，30、40年前，打罵學生是正常，現在像跑操場、罰站等都是容易踩線的狀況，法規不斷在改變，老師們沒注意就會違規，儘管現場端也有不少研習課程、講座，但其實效果有限，「越會去進修的越不會有狀況，覺得自己沒問題、認為研習是浪費時間的，都最容易踩線。」

他認為，除了盡力舉辦講座、研習外，也該思索從源頭進行，目前師培體系未有法治相關課程，就連學校也沒有師資，但思考把相關知能，直接從源頭融入師培是可以思考的方式，「讓他們從源頭就概念，至少出來會好一點。」

不過他也呼籲，應該避免過猶不及，不乏家長過度檢舉、惡意檢舉的情況，覺得老師講話態度不好就去檢舉，因為規定被檢舉就要啟動調查，學校要耗費時間、人力，老師無端被調查，精神也會受到打擊，呼籲法律賦予人民的權利要支持，但也要理性行使，不要變成修理老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