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偲倩專欄｜離婚、孩子、完整的家？我是為了拯救婚姻生下來的孩子，但我的孩子讓我完整了自己

為什麼我被生下來了？在好久以前就聽媽媽說是阿嬤說要把我留住的，當時阿嬤是說：「看看生一個孩子，是不是會對婚姻好一點。」於是我出生了，我的誕生是為了拯救婚姻的，在那個年代的女人，常有這樣的孤注一擲。不過我並沒有成為英雄，我拯救不了婚姻，該離的還是離了。

在《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裡有一集使我痛哭，男主角鋼太有一個患有泛自閉症的哥哥，哥哥是媽媽最放心不下的那個孩子，鋼太在雨中看著媽媽專注為哥哥撐傘的樣子，自己也渴望得到媽媽那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他想起童年時，有一次媽媽半夜喝了酒，抱著睡眼惺忪的自己，看起來他擁有母親了，母親緊緊抱著鋼太說：「鋼太啊！你要一輩子陪著哥哥喔！媽媽會負責養育你們，你只要保護他、照顧他就可以了。」鋼太對著媽媽點點頭，媽媽緊緊抱著他說：「媽媽，就是因為這樣才生下你的啊！」這句話到長大，都在鋼太的心裡糾結著，直到有天與哥哥拼湊出與自己腦海裡不一樣的屬於媽媽的記憶……

韓劇《雖然是神經病但沒關係》引起許多手足、家庭議題討論。

有爸爸、媽媽才是完整的家嗎？生了孩子後我有不一樣的體悟

媽媽是這樣生下我的。於是在童年時期，那個只有我們兩個一起的人生，我開始對於一個「完整的家」有渴望，我的這份渴望是跟著媽媽一起長出來的，像是商人創造出來的需求，一開始並不存在，因為在六歲以前我是獨自與母親一起生活的，當時我一直以為那個所謂「不完整的家」就是「完整的家」，所以到後來我們一直在追求「完整的家」使我茫然，小小的我想著：「完整的家就是要像別人一樣，有爸爸、媽媽，這樣才是完整的家。」這像是考卷上的答案一樣，不一定與真實生活相符。這個家的概念束縛了我將近三十年，直到決定要有孩子的那刻，我都在想著這件事。

後來我生了兩個孩子，我才真正體認到，只要存在在家庭裡的成員能保有自己，那無論組成如何，都是我心裡想的那種「完整的家」，那個完整的感覺，並不一定是小時候畫的甜蜜的家那樣，而是在這個家的人能進到彼此的生命裡交流，又能自在走出那扇門。

當荔枝住進我的肚子裡，與我共用一個身體、兩份心跳時，我感受到孕育生命的力量，我再也不認為她的到來只是我渴求一個完整的家，我更渴望看見一個生命如果能活出自己，那會是什麼樣子？而蜜柑在家出生的那天，我隔著羊水膜觸碰到她，想著她就在那裡，我們就要見面了，過沒多久我們一分為二，她離開了我的身體，開啟了屬於她的人生，那份對生命誕生的激動，到現在還是很深刻。這兩個孩子重新建構我對家與生命的想像，我時常想著如果自己這樣長大，那會是怎麼樣的我呢？但同時又知道，如果我不是這樣長大，那我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林偲倩選擇在媽媽、大女兒荔枝等家人陪伴之下，迎接二女兒蜜柑出生，一起體驗新生的感動。（圖片提供／林偲倩）

我想被生下來嗎？女兒荔枝的回答點醒了我

我想起某天下午，當時荔枝三歲多，叫我唸佐野洋子的《被生下來的孩子》給她聽，書裡面大概是說：有的小孩，因為不想被生下來，所以就沒有被生下來。沒有被生下來的小孩，不會痛也不會癢…後來沒有被生下來的小孩被生下來了，他渡過了一天，到了睡前，被生下來的小孩對媽媽說：「我要睡了。我被生下來以後，好累。」記得當時我的育兒人生好疲憊，故事太切中現實，所以我被觸動了。

「我想被生下來嗎？」我心裡這麼問自己。

後來我問荔枝：「你想當被生下來的小孩，還是沒被生下來的小孩呢？」

荔枝：「我想當被生下來的小孩。」

我：「為什麼呢？」

荔枝：「因為這樣才可以見到爸爸媽媽。」

她的想法如此清澈透明，敲了我腦袋一下，我在這麼小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吧！

前幾天我問了媽媽：「阿嬤如果沒叫你生我你還會生嗎？」她說大概不會，因為不想要我生下來受苦，但還好當時有聽阿嬤的話生下我。

當了媽媽以後，我才有辦法去想像媽媽當年養育我的各種處境與選擇，對於她的人生角色有了更多理解，我的童年記憶有屬於自己的版本，媽媽也有媽媽的，我們拼湊出更貼近當時情境的故事，而我也在陪孩子長大的日子裡，重新看見自己沒長好的地方，逐漸活出自己。

原來，被生下來的我，長成生小孩以後的我，是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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