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與假民主：BBC分析南韓總統尹錫悅「期中考」不及格原因

被認為是南韓總統尹錫悅「期中考」的國會大選，結果今天（4/11）出爐，保守派執政黨「國民力量」在300席當中只拿下108席，比選前又少6席。英國廣播公司（BBC）一篇文章分析尹政府失敗原因，除了民生物價問題，另一大原因是他雖然加深與美國合作、把自己包裝為民主陣營領袖，在國內卻是打壓民主，只在乎自己的歷史定位，根本不管別人說什麼。

南韓今年3月的蘋果價格比去年貴了將近90%，BBC報導，今年2月高檔百貨公司超市裡販售的蘋果一顆達到7美元（約226元台幣），就算百貨公司本來就比較貴，這個價格對民眾而言也實在太說不過去。

各種農產品價格都高漲，為了安撫民眾，總統尹錫悅特地去參觀果菜市場，看見一把蔥賣875韓元（約21元台幣），認為這價錢「很合理」，殊不知那是政府大力補貼的結果，否則最近蔥價其實介於3000至4000韓元（約71至95元台幣）。

尹錫悅的蔥價合理論，很快在網路上引發嘲諷，導致南韓選舉委員會後來還得要求民眾「不要帶蔥去投票」，於是刺激了更多民眾創意，紛紛想出各種蔥形小物配戴，或者蒜苗也可以，反正都很像。

BBC指出，食品價格只是尹錫悅和執政黨這次選舉失利的原因之一。尹錫悅或許不記得自己2022年大選是驚險獲勝，只贏共同民主黨的李在明不到25萬票、得票率差距僅約0.7%，是南韓總統大選史上差距最接近的一戰，代表有多少人投給他、就有幾乎一樣多的人不認同他；然而，尹錫悅這2年的執政，也沒有展現出要爭取人民認同的樣子。

尹錫悅當時得票率48.56%，並未過半。就任後，其支持度一直在30%至40%之間徘徊。上月民調顯示，約半數受訪者認為尹錫悅執政至今「做得很爛」。

總統夫婦風波不斷

尹錫悅就任半年內，曾發生一件「轟動」的風波：2022年9月在紐約與美國總統拜登會面後，下台時脫口說粗話，南韓文化廣播公司（MBC）正好錄到。尹錫悅當時說：「如果那群臭崽子在國會沒讓它（撥款計畫）通過，拜登那張該死的臉要往哪擺？」

這次失言讓南韓人感到很尷尬，雖然南韓總統府堅稱尹錫悅沒有這樣說。

再來是尹錫悅的夫人金建希。金建希醜聞不斷，先有大學論文涉抄襲、涉股票內線交易，去年又被爆出2022年9月曾收受名牌包，並有影片為證。尹錫悅為妻子護航，並未承認其行為不當。

自去年12月中旬後，金建希就不曾公開露面。南韓智庫「統一研究院」自由民主中心主任李尚信（Lee Sangsin，音譯）告訴BBC，很多事件持續削弱尹錫悅的支持率，而金建希更是令南韓國民厭惡，「民眾對她的厭惡感更甚於討厭尹錫悅」。

檢察官出身的尹錫悅先前沒有從政經驗，有些評論認為他的執政風格更像檢察官，對抗性較強，難以親近選民。李尚信說，尹錫悅給人的印象是「固執、不會傾聽、不願妥協，態度已近乎獨裁」。

日韓情仇壓下去，對台海也說幾句

尹錫悅執政的這兩年，其國民力量黨在國會是第二大黨，有些法案會被共同民主黨阻擋，因此他很難有效率地解決一些緊迫議題，大部分心力都放在外交。他自稱是自由民主價值的捍衛者，對北韓立場強硬，擴大南韓軍演、持續對北韓實施制裁，北韓批評和挑釁時也會一一回擊。

一些批評者認為他沒必要對北韓挑釁，不過，尹錫悅治下的南韓與美國關係確實有所進展，去年赴美進行國是訪問時還在晚宴上親自演唱〈美國派〉（American Pie），贏得美國人掌聲和好感。美國拉攏印太盟友抗衡中國時，尹錫悅也展現了十足的支持。

為了組成抗中同盟，尹錫悅政府解決了與日本的「徵用工」歷史爭議，促成美日韓三邊安全合作。雖然西方大力讚揚這件事，但他的處理方法和過程在南韓國內都不受歡迎。

不計政治代價與美日合作抗中，是有代價和政治風險的。一邊是最強軍事盟友、一邊是最大貿易夥伴，南韓過去在美中之間採取戰略模糊的立場，不過這不是尹錫悅的風格；他長期以來明確批評中國，甚至罕見批評中國對台灣的行動，過去從未有南韓總統對台海問題表態，這當然也激怒了中國。

檀國大學政治系副教授李東民（Dongmin Lee）表示，政府內部也有人認為，他們讓韓中關係惡化得太深，必須在這次選舉後恢復平衡，尤其是經濟關係。

南韓一些聲音認為，雖然支持自由民主價值是很高尚，但現實而言，對於一個位置上距離中俄很近的國家，這樣做並不是最明智的選擇，尤其中俄現在似乎都與北韓越走越近，蘇聯瓦解後就開始冷落北韓的俄羅斯去年9月開始快速親近北韓。正如1名南韓官員告訴 BBC的，北韓才是他們做每個決策前真正要考慮的因素。

押注於美國還有一件不可預測的變因：川普。川普在美國今年11月大選後可能重返白宮，他的第一任期已讓南韓相當膽戰心驚，揚言撤走所有駐韓美軍（最後南韓同意付錢了事），川普也經常和金正恩眉來眼去；無論尹錫悅對北韓有什麼想法，川普再次執政都可能讓諸位盟友都不得不改變路線。

民主捍衛者？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國民了

BBC指出，親西方的尹錫悅自稱是民主捍衛者，但其國內施政風格則被認為是民主退步。

他稱對手是共產黨同路人，媒體對政府的批評被斥為假新聞，總統府對批評政府的記者提告、指控對方誹謗，報導了「臭崽子」事件的MBC記者就是被告之一。新媒體《Newstapa》和JTBC電視台追查尹錫悅任檢察官期間涉嫌掩蓋與房地產有關的非法貸款案件，去年9月遭檢方突襲搜索辦公室，被控散播假新聞。

尹錫悅也被批評推動性別分歧，打算廢除性別平等和家庭部（韓稱「女性家族部」）。不過這需要國會通過，國民力量黨席次不夠多，於是尹錫悅就乾脆不任命性別平等部的部長，該部目前只有代理部長。

瑞典「多元民主中心」（Varieties of Democracy Institute）最近一份報告指出，尹錫悅就任後，南韓民主程度一直處於「下降」的趨勢。南韓政經分析網站Korea Pro的總編輯金廷珉（Jeongmin Kim，音譯）表示，這份報告在南韓蔚為流傳，「顯然大家可能發現了這種虛偽，至少自由派和中間派知道了，而且看到西方領袖盛讚尹錫悅真是個民主守護者時，覺得真是尷尬無言」。


政府與國會分裂，在南韓很常見，但尹錫悅以些微之差勝選總統後，從未和反對黨領袖坐下來好好溝通、相互妥協。他選擇動用總統否決權，就任2年來已經否決國會法案9次，是1987年南韓民主化後否決法案最多次的總統。

要推翻總統否決權，需要國會三分之二席次。這次國會大選，在野最大黨「共同民主黨」橫掃175席，泛進步派共握有188席，即使加上立場不定的改革新黨3席，仍未能到達三分之二門檻，意味著國民力量黨的108席可以讓尹錫悅在接下來3年繼續保有否決權。

BBC指出，9度否決國會法案，讓尹錫悅被認為是一個「不在乎是否受歡迎」的人。他會做他認為要做的事，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說。Korea Pro總編輯金廷珉說，尹錫悅真正關心的是「死忠支持者和歷史書都對他感念在心」，他並不在乎其他人、國會、甚至他所屬的國民力量黨怎麼看他。

鐵腕擺平了與日本的歷史糾紛，尹錫悅可能已經在歷史書上贏得了幾行字的存在。但這次國會選舉後，他跛腳執政的狀況更嚴重，外交上的影響力可能會減弱，而一個失去民心、缺乏國會支持的總統，也代表南韓接下來將有更多國會僵局、政治仇恨和兩極對立的情況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