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專欄：中國面對的不是人口危機　而是人口災難

彭博新聞專欄作家佛格森（Niall Ferguson）指出，正當世界各國普遍面臨生育率下滑，人口結構老化，人口可能衰減，勞動力與經濟成長、退休給付能力不足的挑戰時，中國面臨的人口負成長壓力尤其劇烈，可以用災難來形容。

佛格森引用聯合國（UN）經濟和社會事務部最新的世界人口展望預估數字指出，在「最佳狀況下」，中國人口預計在本世紀結束時會萎縮五分之一；在「最可能」的情況下，中國人口本世紀結束時將減少46%至7.71億人；而在最糟糕的狀況下，中國人口將銳減近三分之二。

相較之下，同樣也面對婦女生育率急速下滑的美國，聯合國估計最糟狀況人口會在本世紀末減少16%，最可能的狀況是繼續增加17%至3.94億人，而最佳狀況下國人口會繼續增加至5.41億人，有可能反而比中國還多。

這是因為中國長期的一胎化政策，以及各種經濟與社會文化的逆風，已經造成生育率難以逆轉的低潮，並且還讓中國面對「未富先老」的嚴重挑戰。佛格森指出，2016年是中國統計數據上出生率「大跳水」的一年，卻也同時是中國結束「一胎化政策」的一年。為何有這麼奇怪的矛盾出現？其實就是因為這一年，中國官方才開始真正承認中國的人口面對急速負成長的大麻煩。中國國家衛健委也在今年7月報告時，首度承認中國人口可能會在2021到2025年期間出現負成長。

早已呼籲中國一胎化政策將帶來嚴重問題，2007年著有《大國空巢》，著作在中國被查禁的人口專家易富賢曾經預估，中國人口在2017年進入負成長。易富賢隨後到美國任教，他以疫苗施打等公開數據估算，中國人口確實已經在2018年進入負成長，比官方所承認得要早。

而在今年7月初，一批據稱是從上海公安洩露、高達10億中國人的資料庫在網路兜售，兜售的駭客有釋出一批約75萬人的「樣本」證明資料庫並非偽造。易富賢當時拿這批資料庫進行分析，認為其資料顯示中國出生人口在1990年已達高峰，此後一路走下坡，目前的中國人口總數，可能遠低於官方所宣稱的14.1億人，僅有12.8億人，他在推特寫道：「中國今後面臨的是人口雪崩和嚴峻老齡化、社會經濟活力持續下降」。

無論當前實際人口數據是否如同易富賢估計得那樣嚴峻，北京顯然已注意到人口萎縮的問題相當緊急，2021年推出「三孩」政策，開放並且鼓勵夫婦生育三個孩子，包括對養育3歲以下幼童給予租稅減免，在中國全國增加可負擔的托育場所，生育補助，以及增加產假、對生育超過一胎的家庭給予住房津貼獎勵。

但是佛格森分析，除了在台灣以及南韓常見，婦女因為職涯考量、教育因素延後懷孕等問題影響生育率，無法透過這些獎勵機制解決，中國還有自己其他的狀況導致生育率低落更難回頭。

中國女子已經不太想結婚了。根據共青團在2021年的調查，18到26歲的中國年輕女子，多達44%表示不打算結婚，雖然僅有25%年輕男子表示不打算結婚。被問到不想結婚的原因，61%的人回答「找不到對的人」，46％回答「結婚費用太高了」，34%回答「沒有時間精力結婚」，有將近三分之一回答「不相信婚姻」。

而這種不想結婚、不相信婚姻的態度可能還被低估，近20年來中國的離婚率正在暴增，而中國家庭常見上演的戲碼是「催婚」，父母急著幫子女找對象。

中國婚姻還有另一層阻礙，極度失衡的男女比例。2018年統計，0到4歲的男童比女童多出590萬人，而15到29歲年輕中國男子與中國女子的比例，是112:100。這種失衡是一胎化與重男輕女、長期對女嬰殺嬰墮胎的選擇下所產生，接下來十年只有更加惡化。

這種性別失衡造成的大批「光棍」，還可能形成社會問題甚至國際問題，佛格森寫說，早在明清時期光棍就常被形容為找麻煩的惹事的一群人，現在這批中國光棍，有可能就是最想在台海惹事的一批人。

而中國也無法像美國，靠移民來解決人口問題，中國的政策既不歡迎大規模移民，中國的環境也無法吸引大規模移民。佛格森寫說，美國本身的政治社會問題層出不窮，看來的確是在衰退中，但是中國的人口問題如此嚴重，很難把中國形容為旭日東昇的新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