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老住在台南北巷老街的古厝裡，老得總坐在家門口，戴著兩副眼鏡，把握日光，專心雕著只有拇指大的「迷你菜刀」，從頭到尾都純手工。
老得今年78歲，卻老愛說自己80歲，妻子在旁笑說，好像越老越厲害。兩老住在台南北巷老街的古厝裡，老得總坐在家門口，戴著兩副眼鏡，把握日光，專心雕著只有拇指大的「迷你菜刀」。他得意地說：「無學啦！遮攏是我家己想的，無師自通。1」
註1：沒學啦！這都是我自己想的，無師自通。
老得本名張聖矕，土生土長的台南人，今年78歲，獅子座，相當健談。
老得年輕時是知名化妝品公司的營業代表，從他健談的性格不難想像昔日風光。退休後和妻子擺攤賣黑豆漿，也曾擔任廟公，直到偶然接觸雕刻，才找到老年生活的軌道。
「你食老的時陣，老人要有工藝通好變，毋通食老喔，整天無所事事，到尾仔老人痴呆症。2」也許是受好友影響，當昔日一起泡茶聊天的老友，個個忙於製餅、做家具，老得遂也找個興趣消磨。剛開始做小型木雕像、三合院、傳統爐灶，朋友打趣地說爐灶上怎能沒有菜刀，於是作品越縮越小，做出心得來，現在專雕菜刀、湯勺、圓鍬等。
老得的雕刻工具只有幾組刀片、尖嘴鉗、銼刀、特殊鋼剪刀和磨砂紙等，他笑說，無師自通的人就是這樣，很簡單。三公分長的黑檀木刀柄與不鏽鋼刀片，以及刀柄上的小鋼圈、鑰匙圈掛鍊，全部出自老得巧手，沒有任何現成材料，做工細緻，一把小菜刀至少得做三小時。
註2：老的時候要有工藝可以消磨，不要老了之後，整天無所事事，最後老人痴呆症。
老得自稱素人木雕手，在自家賣起小菜刀、小湯勺等鑰匙圈，每把四百至五百元不等。
老得熱愛農村文化，雕刻與繪畫是他記錄台灣庶民生活的方式，不知不覺就幾乎把外牆填滿插畫，淺藍色的背景如今成為老得木雕的招牌之一。他指著壁畫上的水牛、人力車、小吃攤：「遮攏古早時代的物件，今嘛攏無啊。3」
他也曾觀摩歐風、日式袖珍屋，但不跟風模仿，而是選擇製作大骨刀、料理刀、鍋鏟等，堅持與台灣記憶連結。老得面露驕傲笑談，除了他，全台灣大概找不到第二間做小菜刀的。也因作品富有台灣特色，曾吸引來自日本、丹麥、英國的外國人購買，老得從屋內拿出珍藏的筆記本，裡頭記載滿滿的顧客資料。
「這些都是我的貴人。」他讀著筆記本上顧客的字跡：「丹麥、哥本哈根。伊號做海莉娜。4」每一位拜訪消費的客人，老得都會請他寫下名字、來自哪裡、買了什麼，筆記本就像老得雕刻人生的業績表，還不准外人探看內頁：「遮你袂使看，遮我的寶貝呢！5」
註3：這都舊時代的東西，現在都沒了。
註4：她叫做海莉娜。
註5：這你不能看，這我的寶貝耶！
老得拿出上等的黑檀木，將木條切成小塊、再小塊，作為刀柄的材料。黑檀木來自家具師傅好友的剩材，老得滿懷感激：「遮攏是錢呢！」（譯註：這都是錢耶）
老得閒暇時也創作壁畫，用繪畫留住兒時記憶。
老得閒暇時也創作壁畫，用繪畫留住兒時記憶。
如此難得的手藝，有接班人嗎？老得搖搖頭：「無愛傳啦。6」太太附和說道，若要兒子整天坐著雕刻，肯定沒興趣也「坐袂牢7」。老得感嘆，現代的年輕人不比從前，過去學徒較樸實、刻苦耐勞，現在許多人光聽師父叨念就惱羞動怒，甚至亮刀砍人……他比手畫腳，描繪起在報上看到的社會新聞。
「少年家仔他看不上眼，他學這個做什麼？乾脆不要了，讓它失傳啦！總有一天也會有一個人無師自通，自然而然跟我一樣的啦。」
除了對年輕人不信任，再加上沒有空間、材料可以教學外，老得也坦承做這行收入不穩定，難以過活。有時假日生意好，架上空了得趕緊補貨，一個月可以賣上四、五十支；有時碰上觀光淡季或下雨，幾乎滯銷。「你若做遮，欲靠遮食飯喔，枵死！遮是老人咧變工藝欸，毋通當作職業。8」
註6：不想傳承啦。
註7：坐不住。
註8：你如果做這個，要靠它吃飯會餓死！這是老年人玩工藝消磨時光，無法當作職業。
巴黎鐵塔封面的深藍色筆記本，被不同字跡填滿，老得將每位客人視為人生中的貴人。
老得曾揹著掛滿作品的包包到日本遊玩，引起日本人好奇詢問並讚賞。
老得認為人老了閒不得，得持續動腦、充實過日子，儘管有時為了補貨而趕工到腰痠背痛，他也不讓雙手停下來。不過訪後，老太太入內拿出煮玉米招待，看著門口埋頭苦幹的丈夫，淡淡地說：「其實伊做甲會厭啊。9」老得這才笑認，難免有些疲乏，只是每每看見有客人喜歡，他就決心非做下去不可。
於是日復一日，天亮了就搬兩張椅子在門口，老得繼續雕著迷你廚具，妻子則在旁輔佐，靜靜陪伴。
註9：其實他做得有些厭倦了。
一張小小的餐桌椅，就是老得的工作桌。
老得將小菜刀裝在筆者的耳環上，改良成獨特的「菜刀耳環」。
老得初期作品：古早爐灶、飯桶、廚具等。爐灶上的飯桶可開蓋，內還藏了小飯勺。
📍 北巷老街老得木雕
📪 台南市中西區民生路一段132巷13號
☎️ (06) 220 8288
🕑11:00－17:00
延伸閱讀：
．寄生老宅的鐵窗花：四十年前，台灣街景也曾美麗
．台南5間特色小物：花磚杯墊、菜刀耳環讓收藏控瘋狂！
．把台灣老房子買回家！當毛玻璃、鐵窗花、花磚遇上設計
兩老是姊弟戀，在這棟古厝共同生活幾十年，屋內還掛著當年擺攤賣手工黑豆漿、蛋餅的招牌。
喜歡這篇文章嗎？
快來媒體小農灌溉心中好新聞吧！
